拜訪世界:日惹四天四夜

Sherwin Yang
Jun 25,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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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洲探索行程踏實前行,事前對印尼日惹(Yogyakarta)的種種印象即為所見 — — 是世界文化遺產的鎮守、是獨特樂舞的薰陶、也是和藹友善的人際交流。

婆羅浮屠(Candi Borobudur)這座處處蘊含巧思的立體曼荼羅,完全配得起亞洲四大奇景的震撼。穿越迦羅拱門,行於三界之間,博覽牆上浮雕畫卷訴說的大千世界,觀察景點嚮導不斷提及的手印(Mudra)與細數各種總和為「九」的幸運數字,要擺脫六道直達涅槃恐怕是不太容易,但至少此刻保有心中一時的平靜與動容。

普蘭巴南(Candi Prambanan)則由印度教三主神掌管,搭配祂們各自的坐騎,分別被供奉在不同的寺廟中,構成獨具一格的建築群,廣場信眾虔誠的祈禱聲與沉香,也勾起幾個月前在印度的種種回憶。但更深刻的是其後方的塞烏寺(Candi Sewu),或許是因為遊客多半走不到這裡,杳無人煙的靜謐反而更有原始印度教寺廟的神祕氛圍,被歷史遺棄的殘骸在夕陽映照格外宏偉,破敗與蕭條卻不減其威嚴。

下榻在市中心的主幹道 Jalan Malioboro 旁,每一趟出門都能體驗不同的時景:從白天到夜晚,隨處站點的街頭藝人、下著西洋棋的老少、經營炭烤小本生意的攤販、注重在地風情時尚的男女、和友人席地而坐的年輕族群,輪流遊走於大街小巷,大致上是和樂融融、悠然自得的強烈風格。也因為算是第一次拜訪以穆斯林為主的城市,清真寺的宣禮喚拜(Azan)隨處可聽見,在商場或街上觀察各種女性頭巾(Jilbab)的流行趨勢,也是全新的經歷。

綜觀日惹,這裡沒有巴里島那般濃厚的觀光、度假氛圍,路上的遊客多半來自歐美,倒是印尼本地中小學的畢業旅行團源源不斷。和其他東南亞國家相比,交通雖然也是稍嫌混亂,但市區內機車騎士戴安全帽的比例高於九成,人們大多自制、少按喇叭,想敲詐觀光客一筆的商家雖然還是存在、至少不太會死纏爛打。

旅途中不免俗地遇見各式有趣的人們:曾為遠洋漁業員工到過亞洲各地的 Grab 司機、大街上操著一口流利日文招攬客人的人力車司機、脫線到把自己車鑰匙掉在車內還得找朋友來嘗試開車門(我都懷疑是一群偷車賊)的包車司機、勝券在握或說老神在在地把遊客帶進畫室推銷的 Uncle Jack(對方強制自報名號)、樂器行看上去像是工地工人其實是在製作樂器的假老闆(他笑著自嘲老闆是他那位精明的太太)。大部分的場合,簡單的英文或者比手畫腳都不成問題,只是自學印尼文也開始了一陣子,幾次用簡單的印尼文單字和當地人溝通,嘗試直述句或者單純用印尼文覆述英文金額,都不難領收在地人的會心一笑。

然而,身為獨立運動時期短暫的首都、乘載印尼文化古都的地位,日惹儘管貌似有著城市的規模,卻還是明顯感受得到整體結構性的貧窮:星級飯店從建築到設施,誇張點說是有點金玉其外,也不難發現以開車維生的族群都已經屬於比較有錢的階級。相對地,和其他已開發國家相比,這裡的人們果真沒那麼不友善,又或許是樂天和單純的性格太過強烈,與當地人們交流的經驗總是舒適自然。

話說回來,除了揚名世界的建築之外,會選擇日惹旅行,想當然也得感謝甘美朗的緣分:最早是 2017 年在北藝大課堂上接觸的爪哇甘美朗,短暫的實作過程早已念茲在茲,至今於現場聆聽正統的演出,仍是激動萬分。

在 Museum Sonobudoyo 觀賞的傳統舞劇(Wayang Orang)、日惹王宮(Kraton)體驗的爪哇皮影戲(Wayang Kulit)中,甘美朗樂隊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,更不必多提馬路上、店面中、景點內無處不在的甘美朗樂音,透過音響籠罩於此,說這個城市徹頭徹尾浸泡在爪哇藝術之中,一點都不為過。

中爪哇的甘美朗很大一部份服侍於王室,和巴里島甘美朗的炫技表現全然不同,演奏起來動態優雅內斂,儘管時而高昂,卻總是以中速或行板緩慢地行進,骨幹旋律(Balungan)充滿底氣地吟唱、加花裝飾(Panerus)小心翼翼地飛舞其中,樂曲最後一拍總是和眾人齊奏錯開的大鑼(Gong Ageng)似乎也是有趣的標誌;少了 Suling 群的萬頭攢動,卻有 Rebab 的溫熱緩流,鼓聲協同鑼群控制著仙境般的樂音,在每個人心中把整個城市渲染成難以取代的色彩。

日惹的甜膩好比艷麗的蠟染(Batik),遠望皆是僅存在傳說中的華美風景,即便近觀才發覺過於花俏或質料欠佳,也令人難以厭惡;而日惹的不朽,則有如駐守在每一個神聖場域的守門天(Dwarapala)般安閒自得,幾經風化,越是顯得屹立不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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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Sherwin Yang

She said, “The water has no memory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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